说起晋祠,圣母殿的侍女像是一大亮点。殿中央是“邑姜”像,左右两庑就塑造了四十多位侍者。
此殿初建于北宋的天圣年间,重修于崇宁元年(公元1102年)。在殿内圣母像的座台背后有墨书元祐二年(1107年)的题记,那么,这堂雕塑完成于元祐二年,当是无疑问的了。
建造圣母殿的时代,正是北宋人才辈出的时代,司马光、王安石、苏东坡、黄庭坚、范宽、郭熙等等都在此前后活动着。而晋祠又早就是名胜之地。唐太宗亲自写了《温泉铭》。李太白写了“晋祠流水如碧玉,微波龙鳞莎草绿”的名句。
宋代的范仲淹也有诗歌颂扬。因此,晋祠这堂雕塑看来也决非庸手所为。可惜这堂雕塑的作者无从考查,令人遗憾。
主像“邑姜”即“圣母”,正如很多宗教雕塑一样,由于仪轨、身份的限制,做得比较拘谨刻板。精彩之作全在于这群侍女之中。
严格区分,四十二尊中有宦官五尊,着男服的女官四尊。其中有几尊看来很像是后代补加的(因为看着就比其他原作大了一号)。总的尺寸都和真人的大小相差无几。这些侍从都各有专职、身份,性格也各不相同。举手投足,顾盼生姿,世态人情,纤毫毕现,几乎可以给她们每人立一个小传。
比如东庑东侧第五人就刻划了一个机敏灵便、善侍人意,鉴貌辨色、伶俐尖巧的姑娘,是一个具有相当经验的丫环。
可能,有人会认为我这个分析有点勉强。她们又不会说话,怎么能知道她“善侍人意”呢?我们不妨来仔细考察一番。她的整个身姿,微微向前倾斜,似乎在较快地迈步。和她周围的几人相比,她的行进速度要快得多。
所以说她是很“灵便”的,也就是说,她是很灵活利索的。她脸的朝向和行进的方向不同,似乎有人打招呼,她立即回头应对,有点“蓦然回首”的意味,所以说她是机敏的、反应迅速的。她眉毛高挑,眼小而锐利,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所以说她是一个尖巧而会讨好的姑娘。正因如此,也似乎颇为得意,所以说她“善侍人意”。这些看法,并不是个人的独特想象,而是这件艺术作品的客观效果。
西庑东侧,后面一个侍女则完全和上述的这位相反,活现了一个天真娇憨、好象初来乍到、还有点不知所措的少女。圆圆的脸,充满了稚气,很漂亮又似乎毫不自觉。她的动作和姿态,也十分纯朴。
在西庑东侧的第一个雕像(上图右一),可能是一个“领班”,一副庄重矜持、不苟言笑的气派,显示出她已深得信任,深感自己职在“捧印”的重要性。因此,她全神贯注于所拿的“印玺”,一手捧托,一手护持。她这护持之手,把怕碰又怕磕的心态表现得十分贴切。她的年龄也显然比别的丫头大一些,稳重而老练。眼神极为锋利,但却含威不露,嘴角有力,是个很有判断力、办事果断的侍女。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东庑北墙一行最中间一位。她身材纤弱而风姿绰约,可是双手捧心,神情落寞,好像有着满腹心事。她幽恨怨怅,一肚牢骚。看来她是一位自尊心极强、不肯随和、不会讨好、连别人的同情都会加以拒绝的姑娘。这种心态是通过正侧两面都呈微微的S状的大线体现出来的。总的造型则极为内敛,自上而下的直线衣纹与大动态线的互相一致,也强调了优美柔和中的倔强之气。她的眼神和其他各像都不一样,完全是在内省,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予理睬,更显出心高气傲、孤芳自赏的韵味。这是一件精致的杰作,表明了作者对社会的认识之深,其造型水平也达到了艺术的高峰。
这里不妨再举一个杰出的作品:西庑西侧第三位的一个头顶高冠的中年侍女。显然她已年老色衰,不受重视。她似乎已经丧失了跟别人争强斗胜的资本,但她却历尽沧桑,看透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她的眼睛里已没有了希望和失望,有的只是冰冷的寒意和犀利的洞察。她那微微下撇的嘴角,说明了她的不满和蔑视。这些表情十分明确,不容误解。
我们可以设想:这些表情身姿所传达的思想内涵,并不是建庙主人的意图,而是雕塑艺人们的深刻构思。我们所看到的形象其实已经和宗教无关,和纪念“邑姜”这位圣母也没有多少干系。这些创作纯属雕刻家们的“借题发挥”,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组雕塑是现实主义艺术的伟大成就。
从中我们看到了北宋社会中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真实人物,体会到这些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和由此而产生的复杂心态和深刻个性,不管作者当时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同时也不能不由衷赞赏雕塑家们的高超技艺。
这种深入的个性刻画,这种微妙的造型能力,在宋以前是远远没有达到过的。即使我们放眼世界,如果仅从深刻揭示人物个性、揭示一定社会关系中的具体个性这个角度来看,那么,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雕塑作品也还没有达到这种水平。
这群雕塑总的艺术风格也值得称道。首先,这是一堂整体设计,侍从的排列都经过周密的思考,井然有序,不可分割。其次,每个塑像都有各自不同的内在韵律。身段、动作,包括衣纹服饰都各有特色,又处于总的统一体之中,明快自然,完全没有繁琐堆砌之弊,干净利索,神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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