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扬花的季节,一大片一大片,真是好看,像白色的羽毛,像轻柔的棉絮,苍苍茫茫,把水面衬托得空旷而灵动。过去,故乡甘河村的黄土堡墙下有一大片水洼,洼里长着密密层层的芦苇,芦苇丛中还夹杂着香蒲。我小时候常常在那里玩耍,见过芦苇随风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然而,小孩子们爱折蒲棒玩,却不怎么欣赏芦花,而且很长时间里,我竟把芦苇和香蒲混为一种,分不清彼此。它们共水而生,常常让不熟悉的人误以为香蒲就是芦苇。芦苇和香蒲怎么也不会是同一种植物,其实很容易分辨的。芦苇的叶子较宽,宽到可以包粽子;香蒲的叶子狭长,适合编席子和扇子。多年后,故乡堡墙下的那片水洼干涸了,芦苇和香蒲也就消失了,村里再难见到秋冬时芦花似雪的景象。
大同城墙东南角的护城河里,有一片人工种植的芦苇,夏时一片绿,秋来满眼黄,着实让人喜欢。大同古城墙展现着明清北方重镇的雄浑,走远的历史在城墙里依稀重现,而茂密的芦苇让凝固的历史变得灵动而厚重了。深冬时节,护城河冻得结结实实,芦苇像剑戟一样密密排列,芦花在风中搅动着冬日的静谧,沙——沙沙——,沙——沙沙,窸窸窣窣不止,而影子落在冰面上,斑驳细密,掀动着季节的萧瑟,也掀动着历史的苍茫与渺远。不远处,雁塔高耸在城墙上,几点寒鸦停落枯枝,历史如水墨画般浸染了大同古城的往昔。
没有历史感的城市,多少显得有些单薄,可伫立在大同城墙东南角的这片芦苇边,轻折一枝芦花,听北风将寒冬的故事从远处捎来,有着两千三百多年建城史的大同,厚重得令人感动,举目远眺,城墙、风铎、斗拱、城砖,皆镀上了历史的斑驳,而芦苇似乎就长于历史深处,金黄是时间的成色,让一座古都于厚实中生出了飞扬的气象。
点染乡土诗意
有一年去大同云州区的杜庄村,本来是为寻“睡佛”,却在途中撞见一大片芦苇荡,惊叹而欣喜,反倒顾不上去看“睡佛”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广袤的苇荡。那个季节,河水还没有凝冻,但芦苇早已黄成一片,密密层层,铺天盖地,风吹来,有排山倒海之势。我因为太过欣喜,竟忘了留意苇荡所在的河是不是桑干河。桑干河是塞北的母亲河,流淌在宽厚的黄土地上,有不少河段都长着大片芦苇,由那摇曳的芦花,我情不自禁想到了塞北的莜麦、谷子、黍子,石碾、碌碡、老井。乡情是让人认祖归宗的,所谓“乡愁”,不过是对往昔生活的一份缱绻,穿行在那苇荡中,这缱绻油然而生。
大同城东的文瀛湖,也有很多人工种植的芦苇,但相较于城墙下的芦苇,是别一番景致了。文瀛湖对大同人而言,真是情有独钟,从曾经的水草丰美到完全干涸,再到重现往日美景。湖的变迁,折射了大同生态环境的好转,而芦苇成片成片地在水中诗意着这座北方古都的春夏秋冬,真是让人在驻足中涌动情思。
进入冬季,文瀛湖湖面如镜,芦苇在寒风的撩动下,肩并肩集体妩媚而轻盈地欢唱,时而柔和,时而狂野,衬托得湖面更加宁谧。在文瀛湖北望白登山,那座因两千多年前的一场战役而闻名的小山,似乎更多了一些历史的苍凉。那个时候的文瀛湖,想必配得上用浩浩荡荡来形容,芦苇更是随处可见吧。朔风吹来,刀枪剑戟、杀伐征战,是谁的脚步伴着声声烈马嘶鸣,一道从遥远的草原深处驰向中原!千百年的时光倏然而过,却不见历史沉淀在了哪里,而故人又在何处!
一朵绵软的芦花在手,如繁星般的花絮让人爱怜,或许它也传承了历史的基因吧,只是,芦花不解历史味,城市的容颜变了又变,唯它们默然无声。
增添江南雅韵
芦苇在夏天是绿绿的一片,长在河边、湖泊,也长在泡子里,看上去没什么奇特,一定要等到秋冬之际,才能显现出它的妖娆——因为芦苇扬花了。
芦苇生命力顽强,在一些小水洼里也能见到,但不过是零零星星,凭水而立,脑子里浮过的总还是大片大片芦苇丛生、芦花翻飞的景象。
芦苇依水而生,若河流与水塘都没有了,到哪里去找芦苇、去看芦花啊!塞北河流少,倘若有一条清流环城,远望是碧波,近看有芦苇,芦花飘飞的季节,一定渺渺茫茫、诗情荡漾,那该多美。
大同的御河,是桑干河的支流,在古时也叫“玉河”,似一条宽阔的玉带依大同城东而过,想必河两岸曾经也满是芦苇吧。如今,御河被打造成人工景观,很难寻见遍野芦花了。“城市与水”是一个大命题,北方河流的日渐消失,让人类与曾经诗意栖居的家园似乎越来越远。塞北变江南,只是人们的美好憧憬而已,不过,看着片片芦花在大同城内和城外摇曳着诗意、点染着轻盈,又觉得这憧憬倒有些真切了。
如此,我渴望看到更多的芦苇生长于大同这片土地,秋天,芦苇扬花,与风一同歌唱,撩拨着历史已然沉寂的音符,望着那样的景致,谁能说塞北没有几分江南的雅韵呢!
许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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