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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阳的针，供应着这个大国的每一个家庭，并且远销中亚一带。”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1868年至1872年来中国考察后在他的著作《中国——亲身旅行的成果和以之为根据的研究》中有此记述。这里所说大阳，即南太行山麓山西省晋城市泽州县一座拥有2600多年历史的古镇。大阳古称阳阿，在明清时期拥有享誉全国的手工制针产，产品占据了大半个中国市场并远销中亚地区，被称为“九州针都”。

九州针都阳阿古城

　　“小小钢针做得精，卖遍天下四大京。东京卖到汴梁地，西京卖到长安城，南京卖遍应天府，北京卖遍顺天城。”婉转诙谐的卖针歌，从青砖绿苔的古巷里传来，敲碎了小巷的宁静，唤醒了大阳镇的清晨，也迎来了阳阿古城的第一缕曙光。

　　走在大阳古镇，沿街处处是林立的古屋陈铺，秀气的单檐硬山顶式古阁楼门洞上方镶嵌一块“古阳阿县”的石匾，一眼望去让人仿若有种穿越时空，遁入往昔的感觉。穿过城门，便进入曾经辉煌一时的大阳五里老街。老街两边的店铺大多保持着明清时的样子，石阶、石墩、板铺式店门，店内柜台已经被岁月摩挲得黝黑发亮。“东西两大阳，南北四寨上，九十三个阁，七十二条巷，七市八圪垱，五里老街长”。透过醋坊巷、钱市巷、枣市巷、菜市巷等极具有鲜明特征的巷名，可以想象到这条老街当年的繁华。徜徉在大阳的古巷里，随处可见的状元牌坊、恩典牌坊、圣旨牌坊，无不显示着古巷里曾经拥有过的无上荣光。那些镶嵌在牌坊和门楼上的“状元府”“进士第”等显赫的门牌匾额以及那些遍布街巷精美的套花方窗、石雕木雕、雕花漏窗，无不展示着古镇灿烂的历史过往。

李记针行唱歌卖针

　　“卖针喽，卖大针喽……”寻声而去，一个肩挑卖针箱子，身穿藏青色长袍，头戴瓜皮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眼镜的老伯，一边唱着卖针小曲，一边踩着碎步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巷子里。叫卖声吸引了几个外地游客，老伯放下挑子，从箱子上拿起一块公道板（桐木板），又从卖针箱中取出一盒钢针，随手捏出一撮钢针唱起了《卖针歌》：“古阳阿县老针店，大街朝东有门面。油漆柜台金字匾，招牌挂在门外边。要问谁家钢针好，李记针行错不了……”一曲唱罢，老伯信手一甩，一排明晃晃的钢针齐刷刷地扎在了木板上。《卖针歌》婉转悠扬，甩针动作娴熟洒脱。几位游客听罢《卖针歌》意犹未尽，每人买了一盒钢针乘兴而去。

　　老伯叫李连五，已是古稀之年，在大阳老街上开了一家卖针店，上过中央电视台的《走遍中国》和《文明密码》节目。每天他都要穿行在大阳镇的大街小巷，唱着《卖针歌》挑担卖针，成为大阳镇里一道流动的景观。老伯说：“我家祖辈都在大阳镇上卖针，传到我已经是第7代人了。几代人就是唱着这首《卖针歌》走街串巷，将大阳钢针卖到全国各地。”他介绍，早在春秋时期阳阿县大阳古镇已经发现了铁矿，丰富的铁矿资源促进了当地冶炼业的发展，著名的阳阿宝剑就出自大阳。冶炼业的发展和兴盛也为大阳手工制造业提供了便利条件，其中的手工制针更是中国近代尤为耀眼的行业。

李连五在大阳镇的大街小巷挑担卖针

　　据记载，明朝崇祯年间，大阳制针业极盛时“几乎户户制针”，行销长江以北地区，独占北方中国大半个市场，并销往中亚等地，大阳古镇由此被誉为“九州针都”，现在大阳镇遍地留存的豪宅大院都是当年大阳人靠制针、卖针修建起来的。

　　随着近代机器制针工艺的出现，大阳手工制针业日渐没落，古镇上的卖针人纷纷转行。李连五坚持下来了，依旧在古镇街巷挑着针盒卖针，传唱着《卖针歌》。“针要卖得好，吆喝少不了。我这样做其实也不只是为卖针，是想让后人更好地了解大阳作为九州针都的辉煌历史，记住这门古老的制针手艺。”能把《卖针歌》唱响在大阳镇，能把大阳独特的制针文化传承下去，李老伯感觉很自豪。

古镇最后的制针人

　　在大阳镇，70多岁的裴向南是目前镇上唯一能手工制针的匠人。他不是印象中不修边幅的工匠形象，身着整洁的白衬衣，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裴师傅其实是一名乡村医生，因家中祖业为制针，也学会了这门技艺。现时，只有在周末休息时，他才在家里邀请几个老伙伴一起切磋制针技艺，或是让来大阳旅游的人见识一下古代制针的精彩瞬间。

　　裴师傅的小院颇具农耕气息，除了砖房瓦屋，最显眼的就是摆在院当中的风箱、火炉和制针的操作台。裴师傅坐在火炉前，将一块铁板埋在炭火中加热，一边不紧不慢地拉着风箱，一边不时察看铁板的加热状态。不一会儿，铁板就被烧得通红，裴师傅用火钳把烧红的铁板夹出来放在铁砧上，用一把錾子从热铁板上裁下一条宽5厘米、长20厘米的铁条，再重新放入炉火中烧红，取出后用锤子慢慢锤打，捋成了尖尖的锥状针坯，截断后便成为一根钢针毛坯。

　　裴师傅说：“大阳手工制针程序环环相扣，一个环节差之分毫，整根针便全部报废。”接下来，他要给钢针冲孔，这是制针工艺的最难之处，掌握火候、捶打力度和位置都要恰到好处。冲好针孔后，裴师傅又拿起锉刀在磨石上把针磨尖，倒在热锅里翻炒，炒了一会儿后舀一瓢水倒入锅里，这道工序叫热淬，目的是增加针的刚性和硬度。接下来要进行的是蒸针，这也是大阳制针工艺的特殊之处。裴师傅拿出3碗已经制好的“大阳秘方”：白崖土粉末、松木炭、发酵后的豆豉。“这些都是我们大阳本地的东西，松木炭可以增加钢针的含碳量，提升硬度；豆豉可以增加亮度；白崖土粉末作为分散剂让针受热均匀。这样处理后可以保证针质更坚硬、有光泽、卖相好。”他将针与这三样秘方以一定比例混合后放入笼锅，蒸完后通过粗抛光和细抛光，一根钢针就算完工了。

裴向南用传统古法手工制针

　　裴师傅介绍，大阳钢针从加工原料到制成成品总共有72道工序，除过冶炼的一部分，单纯制针就有取火、凿条、滚圆、捶扁、冲孔、锉尖、热淬、冷淬、掩蒸、抛光等20多道工序。一枚5厘米宽的熟铁块，在裴师傅手里要经过近百件工具精益求精的打磨，才能变成一枚直径0.3毫米的钢针。

　　裴家世代手工制针，明朝嘉靖年间，裴氏先祖就以精湛的手工制针技艺名噪一时。“制出的针锋利，光洁度好，有柔韧性，不容易折断。”裴向南是裴氏制针法第八代传人，他16岁起就开始跟着父亲学习制针，不仅掌握了制针技艺，更多的是体会到了裴家祖祖辈辈的辛劳和勤奋，以及凝结在制针技艺中的执着、细致、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品格。2006年，“大阳传统手工制针技艺”成为山西省第一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12年，裴向南成为这一技艺的传承人。为了不让这门技艺荒废，他自筹资金10万元，在自家院子里办起了“手工制针展览馆”。他说：“我们家祖祖辈辈制针，对小小的钢针有着一种深厚的感情，我有责任把它传承下去。”

　　如今，全镇只有裴向南等六七名老匠人了解手工制针的流程，这门技艺濒临失传。随着时代变迁和生活节奏的加快，不仅手工制针没有市场，而且使用针线缝补衣服的人也很少了，制针人的后代们已经远没有像裴向南及其祖辈们对制针行业那样的热情了。在裴向南看来，从生产的角度说，手工制针已经不适应时代的发展，但是作为一项传统手工艺，它还有很强的生命力。“我办展览馆，展示古法制针技艺，就是要让人们了解大阳曾有过的制针技艺和辉煌历史，一枚小小钢针可以创业，粗笨铁杵可以打磨成精细的钢针，这里蕴含着专注、执着以及精益求精、精雕细琢的工匠精神，这种文化和精神是永远值得传承的！”

文字：白   英

图片：白   英

编辑：褚慧灵

审核：马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