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界的印象中,山西没有汉代石刻遗存。光绪版《山西通志·金石记》记录了汉碑15通,竟无一留存。故而清代山西巡抚胡聘之在总纂《山右石刻丛编》时,只能从北魏正光四年(523)碑刻收录起。即如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的《吕梁碑》碣,笔者与同仁遍寻吕梁山源头骨脊山而无果。然而,吕梁汉画像石题刻铭文的发现和研究,彻底改变了古来山右无汉代石刻的历史。
1919年(民国八年),吕梁市离石区马茂庄村出土一批汉画像石。其中左元异墓14块画像石中,左右两根石柱刻绘华丽,精美大气。右石柱阴刻隶书铭文:“使者持节中郎将莫府奏曹史西河左表字元异之墓”21字;左石柱阴刻隶书铭文“和平元年西河中阳光里左元异造作万年庐舍”19字。由于该石柱装饰华美,书法高迈,据马子云、施安昌著《碑帖鉴定》记载,出土后有部分画像石经商人辗转运到北平,一时轰动京城。其中郭仲理、郭季妃墓石椁隐藏于炭儿胡同某古玩商店,新中国成立后归于故宫博物院;左元异墓二铭柱售于外国人,现藏加拿大多伦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并为镇馆之宝。中央电视台《国宝档案》栏目曾赴加拿大采访作过专题节目。但多少年来,学者们仅关注对汉画像石绘画内容与雕刻艺术的研究,却没有认识到题刻铭文书法重大的艺术价值。
左元异墓题刻书法柔美华丽,形质高雅,呈现出超凡脱俗的风格。其线条舒展流畅,运笔外方内圆;横笔一波三折,蚕头燕尾;竖笔欲下先上,圆润中矩。从总体看,字间大小匀称,字形扁方秀美;挥笔落墨从容不迫,神采飞扬;书刻双精,秀润超群,表现出作者深厚的书法功力和高超的掌控水平。其书法风格,很好地反映了在持节中郎将幕府中主管奏章文书、执掌与匈奴往来重大事务的奏曹史墓主人左元异对中庸之道、君子如玉的精神追求。其书法艺术水准,超越了著名的《乙瑛碑》《礼器碑》《史晨碑》等汉代名碑。
吴执墓题刻书法(如图),篆字结构,隶书运笔;有篆字的特点,有隶书的创新。如“西河平定长乐”“吴执”等字的结构,奇异、古雅、秀美,极为符合儒家“中不偏,庸不易”的美学理念。书法笔道娴熟、姿态优美、运笔自信、使转自如。其价值尤为使读者从篆书结构、隶书运笔中看到了篆体隶化的过渡痕迹,解读了隶篆变革、字体演进的奥秘,在同时期汉碑中为仅见,是汉隶中的高格神品之作。
牛公产墓题刻书法雄劲古雅,严谨沉稳,法度森严。其字形方正趋扁,构字稳重整齐,风格刚健劲秀。其运笔波挑有力,藏头护尾,表现出作者对劲健刚强书风的追求,属汉代隶书中一流之作。可与同时代《嵩山太室石阙铭》《衡方碑》《张迁碑》等相媲美。
孙显安墓题刻书法展示出泼辣野逸、雄强恣肆的“草隶”风格。从字迹看,书写者握笔提捺有道,按顿得法。行笔不求圆润,但求性情;解构单字不正,整体不歪;起笔收笔,如丽人美臀,最见功夫。其风格类似汉简,又比之规矩;形若《曹全碑》,又比之放肆。正是随意中见功夫,粗率中见性情。其笔迹保留了竹简书写时横画左高右低的运笔特点,呈现出民间书法粗率不羁而又不失规矩的风格。可谓工场作坊、工地一线书法艺术家之高迈者。
牛伯仪墓题刻书法特点是金石气重,富贵气浓。结构严谨,内收外敛;横弓竖直,外方内圆;起落整齐,四角伸展。其字型庄严大气,典雅富丽,仪态非凡。作为厅堂横额,仪式横标最为醒目。该题刻虽仅有5字,却具有特殊的美学价值,超过了同时代《鲜于璜碑》的水平。
长期以来,文人学者对山西汉代石刻给予高度关注。上世纪末,在省内零星发现芮城县“汉大阳檀道界”摩崖刻石、临猗县《东汉建宁元年残碑》。而在吕梁境内三川河流域,从上世纪20年代汉画像石出土到目前,发现的题刻铭文达14处(组)20多条,其中墨迹题记4处(组)。这些题刻铭文,以阵容较大,特色鲜明,水准高迈,向世人呈现出山西汉代文化的底蕴。
吕梁汉画像石题刻铭文书法的核心在于创新,书法风格出于篆隶而无一雷同。篆隶为汉字之祖,清初大书法家傅山在《霜红龛书论》中指出:“楷书不自篆隶而来,即奴态不足观矣。”“楷书不知篆隶之变,任写到妙境,终是俗格。”清人王澍(shu)《论书剩语》云:“通篆法则字体无差,通隶法则用笔有则,此入门第一正步。”在当今人文兴盛的背景下,吕梁汉画像石题刻铭文书法的发现和研究,将为广大书法爱好者以及人文学者传承汉刻笔法、领悟书法创新精神,提供高水准的书法范本。
今时,作为大量汉画像石题刻铭文发现的山西,完全可与承载了汉代文字隶变成果最为丰盛的洛阳、山东、四川、湖南等地相比肩。同时,这些极具文化价值、书法水平完全可以媲美甚至超越同时代名碑水平的题刻铭文,将有力地提升三晋文化的地位及其影响力。(王书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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